今晚,便是月圆之夜。
早晨还淅淅沥沥落了一场微雨,到了下午时分,云敛风收,雨停天晴,夜空如同水洗一般格外明净。天穹中悬着的那轮明月,皎皎如珠,将整个峨眉山披上一层洁白霜华。
云涡独自一人坐在寝宫里,望着地上被月光拉长的窗影,兀自想着心事。今晚就能用鉴花宝镜离开,可她居然犹豫了。
只要迈出那一步,从此天高云阔,自由自在。这也是桂花仙希望她能过上的生活。
“可是……”云涡懊恼地托着下巴,“我还没退出师门。”
她逃得远远的,自己是爽快了,可月老门说不定会因此遭受一场浩劫。花薛找不到她,必定会将此事上报天庭。天庭若是派了天兵天将来调查月老阁,那么白旭和萤月都逃不开干系。
暗处突然响起一个琅琅之声:“无稽之谈。”
云涡吓了一跳,往黑暗中望去。只见混沌兽从阴影中飞跃而出,往她脚边拱了拱:“无稽之谈!你以为你退了师门,花薛就会放过月老阁?”
“你什么时候会说话了?”
混沌兽在地上打了个滚:“我早就开始练习说话了,只是今天早上才受了月老的提点,说顺溜了。”
“我师父?”
“对。”混沌兽道,“你师父让我对你说,你不用考虑月老门,随心所欲地去做。”
云涡呆了一呆:“连师父都知道我要出走?”
连师父都知道这件事,那白雨道长没什么理由不知道。既然两位掌门都知道,那蓐收神力高强,也不会没有半分察觉。
混沌兽道:“你别担心,月老说了,以他对你十几年的了解,你要退出师门必定是要远走高飞的。既然他是对你了如指掌才察觉到你的动机,那蓐收肯定是不知道的。”
“是吗?”云涡不自信地扯了扯嘴角。她现在怀疑,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蓐收察觉不到的。
混沌兽张开口窍,那口窍越来越大,最后吐出了一只圆溜溜的酒罐子。它低声道:“云涡,流霞酒都在这里。”
桂花仙说,只要将仙情决注入到这坛子酒里,就能醉倒蓐收。
云涡试着将酒坛打开,然后念动仙情决。她竖起两根手指抵在坛壁上,刚念完仙情决,那酒坛便发出了一阵白光。
混沌兽道:“成了。”
云涡翻了个白眼:“成什么成?酒是做好了,那我怎么送到蓐收的嘴边去?难不成我要灌他?”
混沌兽也被问住了。他挠了挠头道:“我也不知道,反正桂花仙言之凿凿,认定你必能成功。”
云涡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忽然感觉脚下微微震动,似是地震。她忙从床上跳下来:“怎么了?”
混沌兽猜测:“山崩?”
一个“崩”字尚未落地,门外便刮起一阵风,接着响起了娄宿的声音:“云涡,快出来,殿下震怒了!”
云涡头皮一麻,将流霞酒塞到混沌兽的口窍里,才出了门问: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
娄宿神色凝重:“桂花仙将殿下的藏酒全部偷喝了个精光。殿下刚才发现,正发火呢!”
云涡一怔,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桂花仙的脸。如果他还在活着,必定会笑嘻嘻地对她说,小涡涡,你放心,你肯定能把那壶流霞酒送到蓐收面前。
流霞酒是神仙常喝的酒,尤其是月圆之夜喝酒,有降噪凝神,压抑神力中的丹田火流的作用。
可以这么说,神仙能辟谷,上千年不吃不喝,却不可三日没有流霞酒。
“那我去找白雨道长要几坛子仙酒去!”云涡忙骑上混沌兽。娄宿点头道:“你快去快回,殿下这边我还要收拾。”
云涡胡乱地答应了一声,便骑着混沌兽冲进了月色。只是她并没有真的进了快哉城,而是在半路上折返回苍生殿。
苍生殿沐浴在月光下,张开的殿门犹如巨兽的大嘴,里面幽深黑暗,可怖气息渗入骨髓。
廊檐下染起了一朵一朵的灯笼,将身影拉得很长。云涡拎着那壶掺了仙情决的流霞酒,稳步走进大殿里。大殿里只燃了一盏莲花纱灯,将蓐收的半边身子照亮。
一股清凉夜风随着她的步伐,长驱直入,吹动了灯火,也将覆盖在他身上的灯影晃了一晃,就像是一层层波浪,翻卷上岸。
他坐在窗边,以手支额,墨发披散在肩头,如同流淌下来的一泓湖水。云涡小碎步上前,轻声道:“殿下,流霞酒拿来了。”
蓐收并未睁眼,淡声道:“倒上。”
云涡心跳如雷,将流霞酒倒满酒碗,然后捧到他手边。莲花灯的芒丝照过来,在酒水上荡出一圈圈流光,也依稀映出了他俊美年轻的脸庞。
蓐收并未生疑,接过酒碗一饮而尽。